当前位置: 首页 > 律所概况 > 律师随笔

律所随笔

杨律师随笔: 瘸爷爷

2018-04-17下载文件:暂时没有下载文件
 瘸爷爷
 
    瘸爷爷是我爷爷的堂兄,他的真实姓名只有村里几个年龄最大的老人才能依稀记起。因为他左腿有点瘸,我们做晚辈的就称呼他“瘸爷爷”。至于他的腿为什么会瘸,那是颇有一段来历的,
    解放前,民不聊生,数以万计的穷苦百姓涌向山西,逃荒要饭,刚刚十八岁的瘸爷爷带着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妹妹也汇入了这股求生存的洪流,刚进入山西地界,他的父母就因劳累和饥饿离开了人世,年幼的妹妹也失散了。
    在生与死的边缘没有徘徊多久,瘸爷爷就被阎锡山的部队抓了壮丁,扛上了枪,暂时摆脱了饥饿的困扰,却不得不在战场上又一次直面生与死的考验。在一次战斗中,瘸爷爷被解放军俘虏了。经过解放军的一段思想整训,瘸爷爷明白了穷人要过上好日子,就得打倒地主老财,跟着解放军闹革命的道理。思想通了,一切都好办。很快,瘸爷爷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他训练刻苦,练就了一手好枪法,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团长曾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把猎枪送给他,以示表彰。这是爷爷一生的荣耀,要知道,他们团可是解放军王牌团队之一呀!
    烽火连天的战场锻炼了瘸爷爷,也给他留下了终身残疾。在一次著名的阻击战中,他的左腿被敌人打断了,倒在了血泊中,说来也巧,他刚好被自己在阎锡山部队的几个战友救了,就这样,一名受伤的解放军阴错阳差地住进了阎锡山的战地医院。
    没多久,瘸爷爷伤好了,但左腿却永远的瘸了。他偷偷地溜出了战地医院,拖着一条腿四处寻找自己的部队,但当时解放军早已挺进中原,横渡长江了。回部队是不可能,于是,他就沿着几年前逃荒要饭的路回到了故乡,几年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陪伴着他的只有那支团长送给他的猎枪和一条瘸腿。
    由于参加过阎锡山的部队并在阎锡山的战地医院养伤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那个重成份,重出身的年代,瘸爷爷一直蒙受着不白之冤,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待遇。
    瘸爷爷回到故乡没多久就解放了,随后是打土豪分田地。瘸爷爷孑然一身,又兼政治上的不清不白,只分到了一点土地,却没有分到房屋,正好大队的仓库空着一间,于是,大队就让瘸爷爷住到了仓库,也省的大队天天派人看管仓库。
    刚解放时,社会治安不好,一些地主的残渣余孽地痞流氓及游手好闲者,欺负仓库就瘸爷爷一人看管,夜深时老想去小偷小摸,把瘸爷爷气得怒不可遏。一次全村开大会,瘸爷爷扛着猎枪登上主席台,众目睽睽下,他啪地把猎枪往桌上一顿,横眉冷对,怒发冲冠,“今后,哪个龟孙养的要是再敢打仓库的主意,我这杆枪是不认人的!”那气势、那威风,镇住了全场,主席台下鸦雀无声。谁都知道,爷爷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好,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呢?此后,大队仓库几十年来平安无事,瘸爷爷那天的壮举,几十年来为村里人津津乐道,“杨一枪”的美名更是不翼而飞,乡里乡亲见了瘸爷爷都“一枪”长,“一枪”短的,他的本名反而很少有人叫及了。
    瘸爷爷除了腿有些瘸,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据说给他说媳妇的人是不少的,但都被他以“腿瘸,养不活人家”为由推辞了,以至于终身未娶,是真的发愁养不活人家,还是另有苦衷,不得而知。每当他和乡亲开玩笑,聊天、甚至逗趣地互相嘲讽时,对方只要说一句“一枪,给你说个媳妇吧?”谈笑风生的瘸爷爷闻听此言便低头不语。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瘸爷爷对我们是极好的,他很喜欢小孩子的。别看他腿瘸,却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猎手。别的猎人专门出门打猎,也往往空手而回,而他扛着猎枪去地里干活,捎带着就能打一只山鸡野兔什么的。只要一听说瘸爷爷回来了,我们一群小孩子就一窝蜂地涌向大队仓库,我们知道,那里准有鲜美的兔肉鸡肉等着我们呢!
    饱餐一顿后,我们就睁大了眼睛听瘸爷爷讲他打猎的故事。当我们听到这只枪的来历时,问爷爷:“你后来见过那位团长吗?”爷爷摇头不语,“那他现在在哪里呢?”爷爷两眼射出灿烂的光芒,“他呀,在北京,广播里天天能听到他的名字呢!”“那太好了。”我们中数弟弟最小,他仰着小脸,天真地说:“那我们去北京找他吧,问他要一堆糖吃!”“你呀,就知道吃……”爷爷爱恋地抚摸着弟弟的大脑袋,满屋都充满了开心的笑声。
    瘸爷爷不仅关心爱护我们,也是一个热心人,那年,我们家准备盖新房,东借西凑,钱还是不够。父母整天为此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深夜,狂风肆虐,大雪纷飞,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瘸爷爷,一进门他就拿出了钱,“听说要盖房,我也帮不了大忙,这500块钱,你们先应个急吧!”父母连连推辞,要知道,那个年月,5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何况,瘸爷爷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怎么能花他的钱呢?瘸爷爷却一本正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论辈分我是你们大爷,盖房子不是小事,我理应帮忙,我无牵无挂的,就指望孩子们有出息,我老了能给我上个坟,上口汤,这钱,你们一定要收下。”父母收下这沉甸甸的饱含着爷爷心意的500块钱,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也洒下了热泪。
    光阴荏苒,瘸爷爷是越来越老了。大年初一,我们总是先去给瘸爷爷拜年,因为给别的大人磕头只是给一毛钱,而瘸爷爷总是给两毛钱。这年初一,一大早起来,我们就蹦着跳着涌向大队仓库,磕头后,爷爷却只给了一毛钱,我们赖着不走,说“不够,不够,还差一毛呢。”爷爷却笑着说:“不给了,不给了,就一毛了。”我们不信,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几个围上去,你抓胳膊,我抓腿的,硬是从爷爷的口袋了搜出了几毛钱,爷爷也像个孩子似地跟我们打闹着。现在想起来,爷爷是真的老了,他孤独,他寂寞,他哪里是在乎那几毛钱,他是想和我们多在一起呆一会儿啊!
    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终于我要去天津上学了,临行前去给瘸爷爷告别。在朝霞的映衬下,瘸爷爷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老人了,头发胡须全白了,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那每一道皱纹里,又隐藏着多少故事,饱含着多少辛酸苦辣呢?
    瘸爷爷仍然像往常似地抚着我的头,郑重地交给我一颗泛着金光的猎枪子弹,深沉得目光充满坚毅而刚强,饱含着希望和期待:“人这一辈子啊,就像射出去的子弹,能不能打中猎物,全靠自己,小四,你要给爷爷争气啊!”我有些哽咽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了,回头望时,爷爷站在门口,腰板挺的笔直,微笑着向我招手。
    不久,瘸爷爷便去世了,村里人给他立了碑,上书“杨一枪之墓”。远隔千里,异地他乡,我也只能独自黯然泪下了。
    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在人海中沉浮,为了理想而努力,忙碌的生活让我逐渐淡忘了瘸爷爷,只在收拾东西时,翻到了那颗依旧泛着金光的猎枪子弹,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才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想起临别时他眼中那饱含的热烈的希望和期待,我惭愧的无地自容。
    我想,我现在已是一颗射出的子弹了,我能命中自己确定不移的目标吗?
    天地悠悠,无人回答。
上一页杨律师随笔: 往事
下一页杨律师随笔: 谈“忍”
ALL copyright abserved ©杨艳军律师网